“什么?他竟敢……”
金碧辉煌的宫殿里爆发一声怒吼。
美妇人双眸噙恨,暴怒拂袖,将食案上摆放整齐的精致器皿全部扫摔下地。
其中一只碧玉金足酒樽狠狠砸中男子的胸口,再落下地,由碧玉组成的三足部分立即摔断,碎片飞溅,贴着他的脸颊飞过去,立即划出了一道血口子。
鲜艳的红色顺着轮廓滑落,“啪”一声滴在宫殿冰冷的金砖地面
男人面无表情地捂住发疼的胸口,低头,连眉头都未皱一下。
“来人,去把赫连注给哀家找来!哀家要和他当面对质!”梁后气得面色发青,一身华美长袍亦随着气极的身子微微抖动。
身边大气不敢出一个的小太监眼瞧太后狠狠瞪着一双布满凶光的眼睛盯着自己,吓得浑身一个激灵,连连应“是”,就要退出去。
唐略却在这时发声制止了他:“等等!”
梁后微眯起眼睛,正要质问,唐略马上就说:“太后息怒,此时手里没有证据,贸然请太师来恐有不妥!”
“哀家要拿一个下臣而已,岂需要证据?难不成他赫连注真要反了天了?”梁后甩袖冷哼,不可一世的表情。
唐略眸色沉沉,自昨夜里与叶凌漪分别后,他多少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的,主要还得多亏了巫远舟,唐略回想起在竹林里见过他,当时他是一身随从打扮,然后又在百家巷见到他与赫连澈及大臣站在一起,且见之与赫连澈关系不错的样子,一点也不像随从与主子,倒像是朋友。
巫远舟那边虽不见得认识唐略,但当时察觉到有人在观察他,眼神立马闪躲起来,当时唐略还觉得挺诧异,现在怎么想怎么都可疑。
于是唐略进宫前特意亲自去查了,这才知道南巡队伍里根本没有赫连澈的亲信,至于身边跟着的那位也根本就不是什么随从,而是大名鼎鼎的巫作崮将军的独子,正儿八经的巫少将军,听说自小与赫连澈交好。
唐略在打听巫家这位少将军的同时,顺便听说了关于巫家老太君的传闻——巫家名扬天下的祝由术!
祝由术是什么?听说是可以创造幻想的一种本事,厉害的甚至可以篡改人的记忆。
唐略犹记得自己向梁后阐述苍狼士那个内奸是如何诋毁她,赫连澈与叶凌漪又是如何无辜的时候,梁后那张气极了的脸,下令让他彻查内奸口里所谓的民间义气组织,动用所有苍狼士与民间的梁党势力,查到如今却半点头绪也没有,就好像内奸口里的民间义气组织是凭空捏造的。
昨夜再一想,他就明白了,原来巫家的少将军继承了巫老太君的本事,竹林里那出戏是故意演给他看的,目的大概就是为了洗清赫连澈与叶凌漪的嫌疑。
至于为什么要洗清……
恐怕是因为赫连澈与叶凌漪早就倒戈皇帝那边了。
不过唐略并不在乎,更不打算告诉梁后,从前他的人生只有仇恨与杀戮,在一切变得毫无意义的时候是叶凌漪点醒了他,将他从深渊里拉了上来,如今他想明白了,他要活着,要替唐家人……更要替他自己活着!
而叶凌漪就像他看到的一轮太阳,是她重新点燃了他黑暗人生的火焰,照亮了他前行的道路。
所以在梁后与皇帝之间,无论叶凌漪的立场是哪一方,他都会坚定的支持她!
既然她选择留下来,他便重新回到梁后身边,她想让他向梁后传递太师的消息,他便与太后说了。
唐略隐约猜到他们是想用离间太师与梁后的办法达到分散势力的目的,但一旦梁后与太师真的当众撕破脸皮就会有两种可能,一是太师否认再找个替死鬼,那么他们通过他传递给梁后的消息将变得无意义,二是太师承认送消息的事,但此事主要针对的是赫连澈,只要太师认错,梁后一时也不能将手握重权的太师如何,之后太师只要再做几件讨好梁后的事,说不定两方势力反而更加牢固。
所以要达成目的不能一时心急,只能徐徐图之。
思量了片刻,唐略虔敬道:“太后莫忘了,太师身后还有朝臣,太后若轻易处置了太师,恐有损朝堂威声,令朝臣不满。”
这句话的意思很简单,就是指如果梁后轻易杀了赫连注,那么赫连注的权党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势必要对她起异心,一旦局面发展成那样,对她来说绝不是好事。
梁后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气得又砸了好些价值不菲的瓷器古玩。
唐略就这么挺直腰杆跪在满殿碎片里,眼睛都不曾眨一下。
另一头的太师府内,雕梁画栋的深庭后院,一面巨大的琉璃影壁墙将会客偏堂与寝居隔开,自影壁后一道圆形拱门,步入其中可见门内开阔,修剪整齐的草地上有几条小道,铺满鹅卵石通向各自主人家的寝室。
其中一条小道旁养着葡萄藤,藤架上爬满了绿茵茵的葡萄叶,藤架下却一声声传来了婢女凄惨的求饶声。
“别打了!褚少爷饶命!奴婢再也不敢说您的坏话了!求褚少爷饶命!”头发凌乱的婢女被打得浑身是血,双唇发白,趴在地上明明已经没了力气,可为了求生不得不拼尽全力爬到男人的脚边,晃晃他的裤管,乞求怜悯一般,咬着下唇,用那双充满热泪的眼巴巴看着高高在上的男人。
她竟向他乞怜?
男人半躺在藤椅上,一副闲适的表情,闭着眼唇边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摆在双侧的手指在藤椅把手上轻轻敲了敲,手持棍棒的家丁立马一窝蜂涌上来,将浑身是血的婢女拖开。
又是一顿痛打。
奄奄一息的婢女疼得浑身都在发抖。
男人睁开眼,眼底一片愉悦。
缓缓起身走到婢女身边,抬脚狠狠踩中婢女的脑袋,微微俯下身,仿佛享受胜利的果实般,露出了魔鬼般的微笑:“下次可得记住!我可不是你们爱惜贱婢慈悲为怀的粼少爷,谁敢和我作对我就弄死谁!”
最后一句话是从赫连褚的牙缝里挤出来的,连同表情一起变得狠毒恣睢。
婢女再没了半丝力气,鼻青脸肿的倒在地上只用嘴唇无声地说着“饶命”。
赫连褚冷哼一声,终于移开脚。
嫌恶啐了口,稍偏离视线,瞧见赫连注形色匆匆往主寝院走去。
赫连褚脸色一沉,跟着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又想起什么,未回头,话却是对那群家丁说的:“对了,这贱婢赏给你们了!无论你们想怎么享用都行,就是不能让她活过今天!”
顿了顿,又说:“记住我说的话,是赏给你们所有人,我最讨厌有人不领我的情,懂了吗?”
身后家丁闻言纷纷色变,为了保住小命只好齐刷刷跪地告谢。
魔鬼的眼里浮现出恶意的微笑,终于抬步往赫连注的寝院走去。
推开用来作书房的耳房门,赫连注正负手背对着门。
赫连褚走进来,关上门,小心唤了声:“父亲!”
赫连注没回头,也没答应。
赫连褚询问:“发生什么事了?莫非是给皇上送信失败了?赫连澈没没处置?”
听他问,赫连注才慢慢转回身,叹了口气:“倒并非这回事,只是据宫里的探子所说,太后并非派赫连澈去刺杀刘侍郎,而是另一个心腹,由此可见太后对我们已经有所防备,加上今日似是行动失败,太后在殿上发了很大的脾气!这样一来,我们在皇上那没捞到好处,又在太后这失了信任,这一步棋怕是下烂了。”
“父亲怕什么?刺杀失败是太后自己的失误,又不是父亲的错,太后若听父亲的,哪里多出这么多事?再说咱们给皇上的信上并未署名,想必他们也抓不到什么把柄!”
也许是赫连褚的安慰奏效,赫连注眉头的愁绪舒缓了些,复叹息一声:“只是可惜了这大好机会,竟没能把赫连澈打下去。”
“父亲别急,来日方长!”赫连褚的表情阴损无比,咬牙狠声道:“总有一天,儿子一定会亲手杀了那杂种!”
“为父就是忧心啊,皇帝最近就要回朝了,太后那边势必有所动作,加上如今赫连澈名义上是护驾南巡的功臣,就怕一回来,太后就会迫不及待以此为名对赫连澈进行论功行赏,到时候再用这股势力来对抗为父,到时候于我们来说就不是好事了。”
“父亲怕什么?咱们手上不是还有杀手锏吗?”赫连褚提醒。
赫连注微敛眸子,沉思起来。
他当然知道赫连褚的意思是什么,他的杀手锏就是赫连澈身边的那个小丫鬟——青鸢。
他可是少数知晓她身世中的其中一个,只要他告诉她杀她全家的人是梁后,那个小姑娘一定会为他所用。
只是还未到山穷水尽,值得现在动用她吗?
“不如让那个贱婢醒醒神,趁所有人不注意,替咱们去杀了赫连澈或是那个老太婆都行,父亲觉得呢?”
赫连褚的主意打得实在太高。
赫连注不由多看了他一眼,一时并未说话,只在心里琢磨着:让她利用身份之便去杀了太后?这行得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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